青禾alkaid

有猫

摩卡 下

“神谷桑,社长叫你过去一下。”

神谷正对着电脑两眼发直,他昨晚在公司待到两点,脑袋里塞满了文件,冷不丁被羽多野叫了一声,不由得抖了一下背脊。

“……知道了,谢谢。”

他刚要起身,羽多野按着他的肩膀俯下身。

“那些人也在,来者不善,小心一些。”

羽多野低声迅速说完,拍了两下他的肩膀,神谷会意,眼神向他表示感谢。


“你在搞什么?!!”

小野坂用力把桌上的一摞文件向神谷掷过去,他向后趔趄了两步,依旧垂着头,小声说。

“真的很抱歉。”

空气中凝固着沉默,小野坂大概在后悔这次下手太重。

啊啊,快接着砸我啊,像刚才一样、不、比刚才更用力的砸我啊,不这样的话那些人也不会罢休吧,说着什么“也不全是他的错”却津津有味的看着呢,快来啊,想也知道不可能只缺失了这次要核对的资料吧,所以快啊,快点继续,继续了才能结束吧,全部演够了也看够了就会结束吧。

快啊!


“真的万分抱歉。”

神谷深深的鞠躬,茶色的头发散乱的遮在眼前,棕色的木地板刚打过蜡,明亮的反着光。

小野坂背对着他,努力发出更为冷漠的声音来。

“下周之前把方案修正交上来!”

“是。”

神谷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,拿着刚捡起的文件,走回自己狭窄的方格子之间。

“听见了吗?刚才……”

“啊啊,真可怜啊,还以为交给他这么重大的项目是打算升职呢,社长果然没那么喜欢他吧?”

“那可是出了名难搞的客户啊,听说上次把田中给骂哭了,搞不好要引咎辞职吧?”

“喂,小点声,他看过来了。”


小野今天店关的很晚。

情人节已经过去了,他想给咖啡店换一个全新的主题。

要做动物园主题吗?毛茸茸的熊猫和雪白的豹子,好像时节有点早。

地中海风格?把墙面漆成白色,换上贝壳风铃,和海蓝色的桌椅?

想不出个头绪,他干脆收拾了一下东西,又把客人们寄存的杯子仔细检查过,走到店外仔细打量门头的装饰。

“啊,神谷桑!”

隔了半条街的那个人影果然是神谷,他提着公文包,脚步不像以往那么轻快,循声抬起头来,才慢慢的说。

“是你啊。”

小野觉察到不对劲,可他难得看到早晨以外的神谷,有点太高兴了,这会他已经跑到神谷的面前,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围裙,系带还有一圈白色蕾丝,他脸都红了,手忙脚乱的解释。

“不是的,这是润带来的,好像是妹妹还是妈妈非要塞过来,啊润是那个比我矮一点的那个,真的不是我的……”

小野话没说完,被他抓住领结打断了,昏黄的路灯从他们头顶默默投射黯淡的光,神谷的神情隐没在阴影里,他手劲挺大,明明个子没有他高,人也瘦弱,却散发出了强硬的气场。

“跟我来。”

神谷的声音压得挺低,他头一回听见他这种声音,清冷又压抑,像一个雾白的叹息消散在风里。


“那个,神谷桑。”

小野坐立不安,左右打量,四周乱哄哄的,各种颜色的光线又扫来扫去,让人眼花。

神谷没理会他,只顾着向吧台又喊了一声。

“waiter!”

小野没办法,伸手拽他的袖口,刚才脱下的围裙揉成一团,被他攥在手里。

“神谷桑,那个,这里是gay吧啊。”

神谷要了一杯酒,棕黄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潋滟生光,他摇晃了它几下,抿了一口,耳尖迅速泛起红来。

“什么啊都是,”

他小声嘟囔着,小野听不清楚,凑近他。

“这些也好,那些也好,都是些什么啊。”

神谷猛然抬起头来,眼底也泛着红,用力吸气。

“什么啊这些,随随便便丢给别人一个烂摊子,再强加失望什么的,辞职?!谁会啊!明明不是我的错吧?!”

他又低下头去,沉默半晌,端起酒狠狠喝了一口,呛得咳起来。

小野很想摸一摸他的头发,但是又不太敢,只是给他拍背,拍了几下就被他躲开。

“我明白的,其实我也明白的,就算是困难的工作,去完成它才是能力的体现啊。”

他摇晃着酒杯,杯壁上薄薄的那层液体晶莹闪烁着。

“……小野……”

小野觉得心里一动,追问他。

“什么?”

“……小野……”

他低声诱哄他。

“小野……怎么了?”

“……小野坂欧吉桑个笨蛋!为什么要给我升职啊,就说了这是不行的,做不到的,说什么只要做到了一定会让所有人没有异议的,果然不行吧,果然……”

神谷饮尽最后一点酒,摇晃了一下,倒在小野身上。

“不行的啊,果然……”

小野觉得心跳快极了,他有很多话想说,但神谷毛茸茸的脑袋就杵在胸前,他什么都说不出,不知该伸手去抱还是扶他坐直,周围高矮胖瘦的男人又尽是毫不掩饰的看着这里。

他想说就算辞职也没关系,我还有些积蓄,那个店是我的,没有什么奇怪趣味的店长,我可以养你。

他想说你第一次出现我就很怕,好像既害怕靠近你,又害怕错过你,不敢看你却又想看着你,喜欢你。

他还想说我觉得你一定做得到的,那个小野坂也一定是觉得你做得到,才会交给你的。

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心里悄悄紧了一下,果然神谷桑的世界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人吧,我所看得到的仅仅是很狭窄又微不足道的一小块而已吧。

他想了很多,可当他终于环住他的肩膀时,才发现对方安静又放松,眼睑温柔的闭合着,露出短而整齐的睫毛。

早就睡着了。


神谷醒过来的时候,天色还未亮。

他觉得身体异常疲倦,枕头的高度和棉被的触感都很陌生,光亮从窗帘里透过来的角度微妙的不对,而他肩上压着另一个人的手臂,正发出缓慢沉稳的呼吸声。

“……梦……吗?”

并不是。

神谷用力闭了一下眼睛,像被兜头浇了一桶冷水,困意从后脑退回去,冷汗随之涌了出来。


小野觉得眼前啪的一下亮得睁不开眼,身边的床垫向边沿陷下去一块,接着弹起来,深处发出吱吱的声响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我才要问你是怎么回事。”

眼前暗了一块,小野终于勉力睁开一只眼睛,神谷的手按在他肩上,表情泡在他酸疼而涌出的眼泪里,边缘模糊不清。

“这是怎么回事?为什么我在这里?这是哪里?”

小野想坐起身来,被他用力按回去。

“你不要动。”

他只好乖乖躺着,还没醒透,声音飘忽微弱。

“不是我,是神谷桑先……”

“胡说!”

神谷直起身,不知是羞恼还是气愤,他找不到方向,只是重复了一遍。

“胡说!”

“不是……”

“哈?!你是想说是我喝醉了哭着求你的吗?!”

也差不多。

小野没敢说出口,只是往床铺深处瑟缩了一下。

神谷见他不是对手,也失去了追问的兴趣,他憋着一股气,转而寻找散落一地的衣物。

“那个……胖次可能都湿了,要不要先穿我的,虽然可能有点大。”

神谷猛力踹了一脚他的枕头。

“什么?!胡说八道,怎么可能有我的大?!”

小野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,手忙脚乱的解释。

“是是,神谷桑的大,我的也……”

“我的绝对比较大!超级大!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小野看他光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,弯下腰捡胖次的时候似乎哪里痛了一下,动作一滞,接着面无表情的把胖次丢开,捡起皱巴巴的衬衫,一脸嫌弃的套在身上。

他躺在自己的床上,旁边还有另一个人躺过的痕迹,此刻他在窗前扣扣子,布料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,天空刚露出一点光,屋子里暖烘烘的。

他小声问。

“神谷桑,你要去哪?”

“回家。”

神谷很是清瘦,忙碌的工作让他没有什么时间打理自己的生活,对食物也并不在意,光线隐约勾勒出他被衬衫包裹的肩线,他卷起袖口,腕骨突出的线条纤细而曲折。

“那我呢?”

神谷把领口仔细翻出来,侧脸专注而温柔,他问。

“你几岁了。”

“27岁。”

“不是真的在问你!诶?27岁了?”

神谷惊讶的回头看他,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铺中,黑色微卷的头发乱翘着,注视着他。

还以为不到25岁。

他意识到自己的重点被带跑了,轻咳了一声。

“昨天……我喝的有点多,抱歉。”

其实只喝了一杯。

“打算当做没发生吗?”

神谷没有回答他,把最后一颗扣子系好。

小野等了他一会,偏过头去重重的吐出一口气。

“逃走就可以了吗?”

“不是逃走。”

“那是什么?”

神谷察觉到他接近自己身后,可是已经来不及了,小野握住他的手腕按在墙上,额头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。

“这就是神谷桑的成人的做法?从不想看到的东西面前逃走,不去处理的话问题就不存在了是吗?”

“不是……”

“我喜欢神谷桑。”

他张口结舌,像第一次见面时的小野,对方却气场强大而游刃有余,

“我喜欢神谷桑。”

重复了一遍之后,他偏过脸吻了上来。

和还残留在他嘴唇里的味道一模一样,宿醉的头痛,粗糙墙面的触感,零碎的记忆,被捏住的腰。

啊啊,果然最差劲的还是自己吧,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,摆出一副受害人的嘴脸,只要说不记得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当做没发生。

果然还是记得的吧?

自己是怎样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哀求对方“不要丢下我”,又是怎样攀附着对方的肩膀喘息,晨光微曦,小野的半边脸孔被照亮,他白花花的肩膀上还存着一个可疑的牙印,门齿尤为深陷。

再后来呢?再后来怎么样了?

神谷还是逃走了。

他从不认识的公寓出来,手里抱着外套,后背汗津津的感觉很是讨厌,没穿胖次的感觉也非常奇怪,他茫然的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奔跑起来,太阳刚刚升起,城市看起来像是崭新的,他茫然的跑着,像要闯进那光芒。


神谷难得一见的迟到了两分钟。

小野坂把他叫到社长室,自己却只顾着走来走去,说不出话来。

“怎么了,社长?”

小野坂听见“社长”两个字,心里不是滋味,走过去把门严严实实的锁上。

“昨天,真对不起啊神谷君。”

“对不起什么?”

小野坂一脸别扭的表情,重重拍上他的肩,神谷不禁倒抽一口气。

“昨天我下手太重了,你也知道,那群人特别讨厌,中午我请你吃牛舌吧?好啦快说好。”

“严格工作没什么不对。”

“你别这么说话,呐?让我请你吧,看,锁骨都青了。”

神谷高兴的脸都青了。


神谷很久都没出现。

小野不再装成广告邮件,也试图和他普通的聊天,也发过【这次还是要逃走吗?】这样言辞锋利的质问过去,但全都石沉大海,渺无音讯。

于是他不再发了。

那个叫润的店员是关西人,但不太说关西话,每天笑嘻嘻的,把精力都花在了开发冷笑话上。

这几天他似乎也闷闷不乐,小心翼翼地问。

“D,神谷桑怎么不来了?”

他试图轻松地笑一笑,但还是失败了,做出个颜艺来。

“诶?~不知道呢。”

他专心做出一个羊驼的拉花来。

“不知道呢。”


神谷把全身心都投入了工作当中。

尽管有几次差点在公司睡着,还是做出了无懈可击的方案来,堵住了挑剔的客户的嘴。

“看到没?我头一次看到佐藤有那种表情啊。”

“是啊是啊,真是了不起啊神谷桑,能让那个佐藤都闭嘴,真是大快人心啊。”

工作全部结束之后,他好好的睡了一整天。

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,三月早晚的气温还有些冷,头昏昏沉沉的。

手机上没有关于工作的邮件,那个积累了很多未读邮件的地址又发了一条过来,躺在收件箱的最上面。

【神谷桑:我养了两只猫,他们说咖啡店里有猫会可爱一些,它们又胖又毛茸茸的,但是不太喜欢我,润和它们关系很好。】


神谷去买了一大束的玫瑰。

在白色情人节这种日子去买玫瑰的人,一定是冤大头,从前的神谷这么断言过。

此时此刻的冤大头神谷一边抱着玫瑰,一边肉痛如绞。

三月早樱已经开了,白色与淡粉的花瓣洋洋洒洒的开满了天空,风中有清浅的香味。

现在去把花退掉还来得及吗?攀折花木罚款多少?

神谷这么想着,推开了咖啡店的门。

“看什么看,把花瓶拿来。”

他这么冲着傻了的小野和润喊。

“我是来看猫的。”

润吓跑了,一边跑一边喊着“花瓶在仓库里我这就去拿”。

时间太早,店里没有其他人。

神谷还是拽着他的领结把他脑袋拽低,然后踮起脚,啃了他一下。

小野简直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,断断续续的呢喃着“诶?”“什么?”“等会”,最后不可自抑的傻笑起来。

“笑什么笑,”

他脸红透了,像那天灌了一杯酒,又像那天早晨接吻之后的样子,给他胸口来了一拳,

“比起玫瑰,回礼还是用吻更好吧?”

小野闷哼一声,隔着柜台抱住他的肩,还晕陶陶地问。

“什么回礼?”

“……情人节的咖啡,杯底有一块没化掉的巧克力。”


短小精悍的番外君:

润回来的时候,看到的是谜一般肢体僵硬相隔一米的两个人,他大声自言自语着:“呀这个花瓶不够大啊。”

转身深藏功与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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